作者：趙小飛
物聯網智庫 原創
近日，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FCC)主席Jessica Rosenworcel公開表示要求美國政府相關機構考慮宣布包括移遠通信和廣和通在內的中國公司構成不可接受的國家安全風險，這是上月美國眾議院“美中戰略競爭特別委員會”主席、共和黨人Mike Gallagher和該委員會民主黨領袖Raja Krishnamoorthi向FCC致信對來自中國的蜂窩物聯網模組發出“安全警告”后，FCC的公開回應。從FCC主席的公開發言來看，該機構已經認可美國眾議院的觀點，并致函美國聯邦調查局、美國司法部、美國國家安全局、美國國防部等機構，配合進行調查，包括考慮將中國這些蜂窩物聯網模組企業納入受管制清單(Covered List)。
目前，針對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的雖然還沒有最終結論，但可以預見的是，美國針對來中國這一領域的產品會采取更嚴格的措施。在筆者看來，對于中國物聯網產業來說，這是一個重大的轉折點，意味著未來中國物聯網產品及其相關產業鏈出海將面臨新的嚴峻環境。
FCC作為專業機構卻不做專業判斷，國家安全就是一個筐
上月，美國眾議院兩位議員在致FCC主席信函中，提出了要求FCC對以下4個問題給出回應：
(1)FCC或其在美國安全問題上合作的其他機構是否能夠跟蹤美國境內移遠通信、廣和通以及其他來自中國的蜂窩物聯網模組的情況?FCC能否提供美國網絡中這些廠商模組在網情況的進一步信息?
(2)FCC是否同意議員們對中國蜂窩物聯網模塊對美國網絡風險的擔憂?
(3)議員們了解到，FCC正在考慮是否要求采取措施來解決相關問題。FCC是否正在考慮使用”受管制清單”(Covered List)來解決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的問題?要求對聯網設備中使用的模組進行認證是否為美國網絡中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安全威脅的有效手段?FCC認為還有哪些潛在的解決方案?
(4)FCC是否要求或希望進一步的法定權力來應對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構成的威脅?
最后，還不忘強調美國眾議院“美中戰略競爭特別委員會”在調查和提交針對中國經濟、技術和安全進展及競爭方面的政策建議中具有廣泛的權力。
眾所周知，FCC是美國的一個獨立政府機構，掌握著無線電廣播、電視、電信、衛星和電纜等方面的管理和國際協調工作，很多無線電頻率、移動通信的政策都出自FCC，對于蜂窩物聯網自然也是最專業的機構。
筆者曾在《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美國議員對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患了“迫害妄想癥”?》一文中對物聯網模組的功能做了專門分析，蜂窩物聯網模組沒有能力自行獲取終端和應用場景的數據。作為專業機構，FCC不可能不了解這一情況。然而，這一專業機構并沒有發揮專業的作用，而是發揮政客的作用，拿出的理由也是“國家安全”這一莫須有的名義。可以說，在這方面，事實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國內企業和產品排除在外。
蜂窩物聯網海外市場格局迎來新的調整?
FCC主席點名的移遠通信、廣和通兩家中國物聯網企業在過去幾年大部分時間占據全球蜂窩物聯網模組出貨量的前2名，市場份額接近50%。而這兩家廠商的營收中海外收入占據大部分份額，其中不少產品是在北美應用。美國針對物聯網模組“安全隱患”的調查，對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企業的影響將非常明顯，即使未來不會納入“受管制清單”，也大概率會進行嚴格的審查和認證，影響其產品在北美的出貨。
同時，多個美國的盟友也有可能效仿，對來自中國的蜂窩物聯網產品進行限制，增加了國內企業出海的難度。今年年初，美國風險顧問公司OODA Loop向英國政府出示的一份參考報告，提出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普遍在西方國家的系統和流程中構成潛在的風險，甚至比依賴中國公司的5G所帶來的威脅更大，建議英國政府應盡快出臺停止和更換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的政策，并設定時間期限，于2023年底禁止新增物聯網終端采用中國的蜂窩物聯網模組，對于存量設備，尤其是在敏感領域運營的設備，應盡可能率先在2025年底前完成更換。諸如此類的情況，擴大了國內企業產品出海的障礙。
過去今年，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企業在全球快速開疆拓土的同時，海外模組企業“節節敗退”，市場份額不斷縮水。在美國、英國等海外多個國家對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采取嚴格措施情況下，這些國家對于源于西方的模組廠商信賴度增加，直接帶來Telit、Sierra Wireless等廠商出貨量的增長，這些廠商也在過去一年中努力推動與中國廠商的競爭，未來蜂窩物聯網全球市場格局或許會形成新的格局。我們可以考察一下幾家主要廠商過去一年的動作：
(1)Telit Cinterion
2022年7月，Telit宣布將收購法國防務、航空、軌道交通和安全供應商Thales旗下的蜂窩物聯網模組業務，并組建新的公司Telit Cinterion。在Telit和Thales的聯合新聞稿標題中提到了雙方要組建“西方領先的物聯網方案商(a leading Western provider of IoT solutions)”，這一提法耐人尋味，提升應對中國模組廠商競爭力顯然是這次并購的目的之一。
今年7月，Telit Cinterion宣布將其車聯網模組業務出售給歐洲物聯網和IT服務商Kontron。對Telit Cinterion來說，這是為實現其“西方領先的物聯網方案商”目標的重要手段，該公司明確表示接下來該公司將專注于工商業物聯網的發展。
Telit Cinterion目前是海外蜂窩物聯網模組廠商中最具影響力的主體，也在踐行其“西方領先的物聯網方案商”定位，不斷強化其優勢，與中國廠商開展競爭。根據市場調查機構 Counterpoint Research的數據，2023年第一季度，Telit Cinterion的出貨量占比達到8.2%，超越廣和通位列第二，并不斷發揮其在北美和歐洲的優勢地位，縮小和移遠通信的差距。
(2)Semtech
物聯網從業者都了解Semtech是低功耗廣域物聯網LoRa技術的擁有者，在此前幾年推動LoRa成為全球非蜂窩物聯網的一個事實標準。2022年8月，Semtech宣布以12億美元收購加拿大物聯網模組廠商Sierra Wireless，并于2023年初完成交易，使物聯網成為Semtech最大的業務線。Semtech是上市公司，在此前發布的季度財報中披露了一些關于這方面的信息，其中一些進展值得關注。
根據Semtech的一季度財報，2023年2月1日-4月30日，該公司營收總額為2.36億美元，其中1.36億美元來自并購的Sierra Wireless合并而來。收購Sierra Wireless后，該公司的業務線分成信號完整性部門、高級保護和傳感部門、物聯網系統產品部門以及物聯網連接服務部門4個核心部門。其中，物聯網系統產品部門是從此前LoRa事業部和Sierra Wireless的模組產品、路由器部門組成的，是當前Semtech最大的業務部門，第一季度營收占總營收比例達到57%;物聯網系統產品部門則是由Sierra Wireless的連接托管平臺和LoRa云平臺組成的，其營收占比為10%。這兩個部門組成Semtech物聯網業務主體，整體占比達到67%，而去年物聯網業務比例僅占25%。
值得注意的是，2023年第一季度中，雖然Semtech物聯網產品總體收入實現大幅增長，但蜂窩和非蜂窩產品表現差別明顯：LoRa產品收入下滑，主要源于Helium網關需求下降和中國市場疲軟;Sierra Wireless物聯網模組產品大增31%，網關產品也實現增長，同時為蜂窩物聯網連接提供托管服務的平臺也實現了10%以上的增長。可以看出，蜂窩物聯網產品正在成長為Semtech的主流產品。
Semtech各產品線收入情況(單位：千美元)
另一個值得關注的信息是，通過引入Sierra Wireless，Semtech的業務區域布局發生顯著變化，尤其是大幅提升了美國市場的收入份額。去年4月底，該公司的銷售收入主要來自于亞太地區市場，占比為76%，北美市場占比13%，歐洲市場占比11%;到今年4月底，亞太市場比例大幅下降到54%，北美市場則增長到31%，歐洲增長到15%。其中，最為典型的是中美市場的比例變化，來自中國市場銷售收入占比從去年的57%下降到今年的24%，而來自美國市場的收入占比從去年的12%上升到今年的28%，美國已成為最大的市場。
(3)Cavli Wireless
今年7月，美國蜂窩物聯網模組創業企業Cavli Wireless獲得A輪融資。這家企業創辦于2017年，也是在全球蜂窩物聯網市場競爭白熱化背景下成立的。很多從業者有疑問，蜂窩物聯網領域競爭激烈，海外企業壓力增大，通過并購重組提升競爭力，但依然還有新的進入者，而且還能獲得融資，可以看出海外蜂窩物聯網還是擁有一個廣闊的市場。
Cavli Wireless本次A輪融資1000萬美元，來自于印度風險投資基金Chiratae Ventures和高通風險投資兩家機構。顯然高通也是推動這家蜂窩物聯網模組初創企業發展的重要力量，今年年初，Cavli Wireless就宣布與高通合作，推出首款Cat.1 bis模組C16QS，采用的是高通QCX216 LTE調制解調器，內部集成了eSIM和GNSS;本次高通風投的介入，使Cavli Wireless與高通之間的關系更進一步緊密，借助高通在全球市場的影響力將其產品推向中國之外的各個市場。
Cavli Wireless的另一個特點是其供應鏈和市場與印度密切相關。自2017年成立以來，Cavli Wireless業務足跡遍布美國、印度、西班牙、越南、英國、法國、意大利、土耳其和德國，而印度尤為特殊，Cavli Wireless的生產基地在印度，是首家在印度為全球市場設計、工程化和制造蜂窩物聯網模塊的公司。該公司宣布，未來幾年將大力擴充其團隊，本次印度風險投資基金Chiratae Ventures領投可以看出其對Cavli Wireless在印度市場的認可。
蜂窩物聯網模組市場是一個充分競爭的領域，對于美國及其盟友來說，它們有源于西方國家的備選廠商。或許在美國及其盟友針對蜂窩物聯網模組未來政策驅動下，海外蜂窩物聯網模組廠商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市場份額提升，推動全球蜂窩物聯網模組市場格局變化。
重要轉折點，中國物聯網出海面臨更復雜環境
此前，美國和海外一些國家雖然不斷拋出中國物聯網“安全威脅”論，但大部分是智庫機構的言論，也沒有推出實質性措施，中國物聯網企業嚴格遵守海外法律法規，也實現產品成功出海。然而，在筆者看來，本次事件可以說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因為本次美國國會、FCC、FBI、國安局、司法部、國防部等眾多機構已深度介入，并研究動用“受管制清單”的手段，進入實質性限制中國物聯網產品的階段。
筆者曾在此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美國議員對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患了“迫害妄想癥”?》一文中分析了對我國的潛在影響，這里再次強調，這一事件潛在影響不僅僅是蜂窩物聯網模組這一領域，而是涉及到中國物聯網出海整個產業鏈各環節。正如美國眾議院議員在給FCC致函中提到“物聯網能讓所有設備、場景連接到互聯網”，那么今天可以打著“國家安全”大旗對蜂窩物聯網模組進行限制，明天一樣可以故伎重演，以“國家安全”名義限制來自于中國的各類終端、平臺、軟件、解決方案，屆時，來自中國的家電、汽車、追蹤器、穿戴設備、玩具等具備智能聯網功能的商品或許也會納入其中，國內企業對海外輸出的物聯網方案也會受阻。
近年來，物聯網出海是業界一個熱門話題，大量企業也成功走向海外，實現國內成熟產品和模式輸出。不過，隨著美國對中國蜂窩物聯網模組產品“安全隱患”的調查和后續手段采用，物聯網出海的環境也日益復雜，國內企業需高度重視這一風向變化，提前最好規劃，規避不必要的風險。
